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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自幼喜好诗词，辞旧迎新之际师友间唱和，徐徐成为风俗。己亥隆冬，我在家中检核旧作，居然小有规模，按律诗、绝句分类，写过五十余首生肖诗。
我常想，古人能用十二句韵文生动勾勒出十二生肖，作为厥后者能不能以此来写出人生百态呢？记得那年正月月朔，作家苏叔阳短信寄咏虎诗给我：“昨夜满天绽花树，目前驱秽赖朔风，合当一扫心头雾，卧啸山冈亦好汉。”我立即次韵复兴：“吟啸山林唱大风，孰言草泽不好汉？崇云独踞长天远，炳焕宏文万象中。”两首诗每句都没有“虎”字，却句句在写虎，都在从各自的视野抒发情绪。宋代大儒朱熹曾有“诗见得人”的说法，所言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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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将本身所写的一组十二生肖诗整理后，一起发送给作曲家王立平老师。王老师以作词、作曲名世，而认识他的朋侪都知道，其书法亦如斯人，温柔敦厚。二十余年的来往，估计王老师早猜到我的心思，不久后，他便用行楷书缮写了此中的十三首诗给我。
看到本身的诗句凝香化成笔墨，搜集作一个精致的册页时，我仿佛感觉到了字里行间洋溢着的精美旋律，一下子念及朱熹的一首生肖诗《读十二辰诗卷掇其馀作此聊奉一笑》：“夜闻空箪啮饥鼠，晓驾羸牛耕废圃。时才虎圈听豪夸，旧业兔园嗟莽卤。君看蛰龙卧三冬，头角不与蛇争雄。毁车杀马罢驰逐，烹羊酤酒聊从容。手种猴桃垂架绿，养得鹍鸡鸣角角。客来犬吠催煮茶，不消东家买猪肉。”
十二辰是十二生肖的另一雅称，十二句诗，每句说一个生肖，不掉书袋，普通幽默，固然诗味不敷，却很接地气。史书先容，朱熹才高八斗，满腹经纶，且“善正行书，尤工大字”（见陶宗仪汇编《书史会要》），更有“南宋古体（诗）当推朱元晦”（见厉鹗等编《南宋杂事诗》）之誉，写诗主张“真味发溢、夷易不费力”（见黎靖德编《朱子语类》）。到底是谁写的书法、谁作的“十二辰诗”有这般感染力，能令朱夫子诗兴大发呢？从我手头现有的资料中翻查，没有找出答案。与朱熹同期间的晁补之、刘一止、程俱、赵蕃等都以此为题写过诗，在上述人中，和朱熹有过交集的是赵蕃。其他如朱熹老师辈分的刘子翚、尹穑等也写过“十二相属”诗，标题虽略有差别，内容体例根本相似，可见此类文体在宋代颇为盛行。
南宋王应麟的《困学纪闻》里转录过朱熹问门生蔡元定的两句话：“十二相属起于何时？首见何书？”惋惜，该书没有记下蔡元定的复兴，大概率交了“白卷”吧？就我所知，在1975年湖北云梦县睡虎地出土的秦简中，有生肖的相干著述：“子，鼠也，盗者兑口希须，善弄，面有玄色，疵在耳。丑，牛也，盗者大鼻长颈，大辟瞒而偻。寅，虎也，盗者状，希须，面有黑焉。卯，兔也，盗者大面头获……”东汉王充《论衡》中也提及过“十二辰之禽效之”，稍晚，三国时蔡邕在其《月令问答》中写道：“凡十二辰之禽五时所食者，必家人所畜丑牛、未羊、戌犬、酉鸡、亥豕而已。”秦汉时的笔墨，想来博学如朱熹者不会不知，大概他以为生肖出现的时间更早？几百年前的这个提问，直到现在，一众专家学者给出的答案也不同一，或说源于纪年，或说源于图腾模拟，乃至有说源起于西域、源于印度，引来证去，各说各话，谁也说服不了谁。
古人传播到如今的生肖诗有不少。比方，元初的仇远写过一首《和子野见寄十二辰体》，此中的“锦鲸卷不宜，貂狗续亦易。老砚磨猪肝，翰墨作游戏”显得颇有自知之明，狗尾续貂，游戏而已。风趣的是，前人的笔墨游戏会惹来弘历天子的批驳，他说：“近于永乐大典散篇中，裒辑得仇远金渊集有所谓十二辰体者，颇创见可喜，惜一诗凡三易韵，且鼠牛等字参差用于句中，不若鲍明远数诗之精审。余昔尝效昭体论君道，兹效仇远此体咏金川事，所用十二支字并列句首，从鲍法也。日来大功将成，盼捷益切，寝食为之不安，拈翰成此聊以自遣，而灌鼠屠猪，藉以取譬于施力之易易庶几吉语是征耳。”貌似谦善的语气，到处表露出傲慢，大意是，仇远的十二辰诗全篇用了三个韵，生肖分列无序，故而依照鲍照（鲍明远）《数名诗》的写作方法，拿起毛笔“聊以自遣”一下，用十二辰“藏头”写即将得胜的金川之战。诗曰：“鼠寇猖金川，于唐吐蕃种。牛相却悉坦，自昔恶蠢动。虎年即背盟，搆衅邻封冗。兔穴营三窟，蚁斗相冲挏……”只管文笔拙劣让人不忍卒读，却不妨碍龙心大悦，他亲笔誊写赐予臣子，卷首自题“周次兼成”。
实在，写十二生肖诗用“藏头”的方法，并非哪个天子的“发明创造”，有南北朝沈炯所作为证，诗曰：“鼠迹生尘案，牛羊暮下来。虎啸坐空谷，兔月向窗开。龙隰远青葱，蛇柳近倘佯。马兰方远摘，羊负始春栽。猴栗羞芳果，鸡跖引清杯。狗其怀物外，猪蠡窅悠哉。”该诗收录在唐代《艺文类聚》中，题为《十二属诗》，这是我读到最早的生肖诗，全篇仅用了六十字便包罗了十二个生肖，“藏头”梗玩得比弘历高出几个段位。鼠、牛、虎、兔、龙、蛇……依次排开不难，妙在不见匠气俗套。后代这类吟唱，常见于五言和七言古诗，学沈炯作法者颇多，大概是因法所缚吧，“藏头”的情势很少。五言律诗分咏十二生肖，或首见于清代戈南村，严酷意义上讲，咏物能托物言志，逼真写意，不即不离，不作谜语，才是根本。大概是文化自大不敷吧？他的朋侪刘天谊次韵时，特意在诗序表明道：“戈南村夫子有《十二辰诗》，寄慨出身，凄切缱绻。戊辰夏五，闷坐无聊，乃依原题各成同等，意少蕴藉，知伤温柔敦厚之旨。然孔子删诗，不废《相鼠》之篇，偶一为之，君子或亦包涵也。”天子写生肖能志得意满搞个长卷，平凡士医生和文人写首生肖诗，还要羞答答地搬出孔夫子站台，说即便是君子，也少不得有兴之所至的时间，唉，谁人期间也真是让人无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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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写这组十二生肖绝句是在十多年前，其时的动机无非就是用以取代人云亦云的贺岁信息，没想到日积月累像集邮一样形成了生肖系列。更没想到，王立平老师会为之挥毫。他用的毛笔是不是兔毫？假如是，就更与生肖相契合了。据纪录，早在战国时间就有效兔毛制作的毛笔，也有玉兔在月宫捣永生药的传说。我曾有律诗咏兔曰：“虎后龙前何足夸，当时捣药度光阴。霜毫未染三千界，素影无欺百亿沙。玉走金飞犹是我，春回笔健不关他。爰爰本自永生术，毛颖偏题丹桂花。”这个兔年，愿能捣神仙药的玉兔，带给众人康健祥瑞。
栏目主编：黄玮 笔墨编辑：黄玮
泉源：作者： 李之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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